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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章、凶信 (第3/3页)
也没有什么技术难点——裴丙就负责此事,故此才会探头询问。 等到茶水沏上来,裴该摒退裴丙,一个人斜倚着几案,一边喝茶,一边凝神细思。方才卞壸问他:“使君可有攘救之策?”他还没来得及回答,冯铁和裴服就进来了,此后听闻兄丧之信,卞望之也就不方便继续追问下去。 其实裴该设想中的回答很简单,那就是——想要驱逐胡虏,安定天下,谁都靠不住,只能靠自己!所以什么长安、建康,全都不要对他们报任何希望! 经过那么长时间,相信卞望之你也瞧明白了,普天之下真有恢复之志,并且有能力逐渐加以执行的,也就我和祖逖二人而已……哦,或许还能再加上半个刘琨。刘琨处山高水远,你去不了;祖逖在兖、豫,主要将兵,对于民政的管理非常粗放,你去了也派不上用场;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呆在我这里好啦,别再想落跑了。 自从在苦县宁平城中见过王衍以来,直到逃归江东,世家官僚裴该见得多了,也实在腻味透了。要说“五胡乱华”那还真不是偶然事件,而是历史发展的必然,说白了,所谓的“衣冠华族”,也就是中国的上层建筑,经过汉代的鼎盛期之后,已经日渐腐朽,再难以支撑起一个庞大的帝国来。所以才会分裂,所以才先内斗,然后胡骑肆虐。 多少有点儿象罗马帝国的崩溃,帝国本身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,只要外族轻轻一推,当即便四分五裂了。 究其根由,门阀士族的崛起,不能不说是一大诱因。经学世家始于后汉,曹操虽有借势扶持寒门、压制世家的举措,但因为天下未定,最终还只能依靠世家,于是到了曹丕时代,遂有陈群创建“九品中正制”。中正制最初的设想是好的,是为了复兴因为乱世而难以继续维持下去的两汉察举制,但逐渐的世家大族垄断了中正品评,于是“上品无寒门,下品无势族”,社会阶层逐渐固化,自然帝国的活力也就萎缩了。 中正品评到了西晋后期,就已经彻底变味儿,三条主要的考评标准,逐渐以家世为第一,品德为第二,才能垫了底。要说经学世家基本上垄断了文化,世家子弟可以得到最优秀的教养,成才率肯定比寒门要高,先看家世,就如同后世看一个人是从哪间名校毕业的一样,还算有一定的道理,尤其是操作起来很方便,还则罢了;德在才先,那就是彻底的扯淡。 儒家思想本来重德而轻才,再加上杂糅上部分道家理论,讲究无为而治,仿佛官吏的最高品性就是啥都不理,只管好教育工作就成,不做事自然不会有过,而无过便是有功。更重要的是,道德这玩意儿看不见,摸不着,官僚阶层就此被大群伪君子所占据——比方说王衍就是一彻底的伪君子——而世家之间相互吹捧,相互粉饰,寒门微瑕也要抠成大过,世族道德再有亏,只要没被人当场逮住,全都可以糊弄过去。 孔子讲“仁恕”,这是不为统治者所喜的,于是就硬生生把他的理论给扭成了“忠恕”,那么对于一个还没有迈上仕途之人,要怎么看清他是忠还是不忠呢?那就只有问他是否孝啦,认为凡孝子必能忠君。所以汉代诸帝,谥号中都带着一个“孝”字,所求贤才,名为“孝廉”。三国不搞那一套,等到天下粗定,西晋却又把这一套给拣了回来——乃有孝惠、孝怀、孝愍三朝。 其实这就是搞笑,以孝害忠之事,史不绝书,而且王莽就是个大孝子,但他又哪里忠了? 只可怜自己穿来此世,又挂着个世族子弟的招牌,就不可能彻底不理这一套。倘若只是平头百姓,比方说从流民将做起,一步步镇定乱世,还则罢了,既然有招牌可用,即便自己对那招牌嗤之以鼻,直接扔了也太可惜啊。再说了,有这般出身,却不理这块招牌,你以为真能够混进流民群中,被他们当成同类吗? 裴该刚才听闻裴嵩的死讯,虽然心中并没有太大感触,也必须要做出痛彻心肺之状来,就是不能够撇了这块招牌,否则的话,卞壸必然第一个落跑——裴该其实挺厌恶自己必须演的这幕戏的。